“又有一個‘員工’樂呵呵地‘離職’了。”這兩天，65歲的陳華榮打心眼里高興。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陳華榮是余杭倉前“沈大姐愛心共享廚房”的經理，這間愛心廚房如今在浙大一院不少病患家屬中頗有名氣。

離醫院10-15分鐘腳程，距離菜場50米，專門給住院病人及家屬免費使用，實在方便！來廚房的人，大都是血液科、放療科等需長期治療的疾病患者家屬。

疾病之下，苦痛與溫情、絕望和希望每天在這里上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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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浙一10分鐘，離菜場50米

這間愛心廚房，專供病患家屬免費用

今天（8月30日）上午10點半，余杭區倉前街道四號農居點小區，沈大姐愛心共享廚房里熱氣騰騰，洗菜的、起油鍋的、打包的，忙活一片。

乍一看，這里像是做外賣配送的飯店。實際上“員工”們的真正身份卻是須長期留院治療的血液科、放療科、腫瘤科病人家屬。愛心廚房門口牌子上寫著：本廚房專為住院病人及家屬免費使用。

這里距離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（總部）僅10-15分鐘腳程，離葛巷農貿市場僅50米。總共七十多平方米的廚房，內設12個灶臺，鍋碗瓢盆、調味品一應俱全，還有免費提供的打包盒、餐具。

65歲的管理員陳華榮正囑咐一位臨出門的大姐，“到醫院路上當心點哦，落雨天有點滑。”

房租、水電燃氣費，廚具、調料、一次性餐具，管理成本，一年下來開銷25-30萬元，還不包括前期的裝修。這么一間愛心廚房是怎么來的？閑下來，陳華榮聊了起來。

“創辦人是個50多歲的老黨員，姓王的。”陳華榮此時講話卻謹慎起來了，“只好告訴你這么多，老王很低調的，專門吩咐過不要曝光他。而且他連名字都沒有自己起，‘沈大姐愛心共享廚房’的名稱是直接沿用麗水的。”

陳華榮說，之前老王的妻子因病到浙大一院住院，治療期間老王發現醫院周邊餐館少，且菜式也不合患者胃口，想到不少病人、家屬可能用餐困難，便想模仿麗水“沈大姐共享廚房”的公益善舉，做一間類似的愛心共享廚房。

陳華榮

去年3月，老王找到了這間店面的房東陳華榮。

“共享廚房？剛開始我什么概念都不懂。看了半年多，我搞明白了，這個事情真的有意義的。”陳華榮說，因為共享廚房剛開始缺乏運營經驗，知道的人并不多。

直到去年11月，陳華榮關掉了自己開的面店，受聘成了愛心共享廚房的管理員。“我來給我房客打工了。其實根本不是錢的事。”他笑稱。

全年每天上午9點-11點半，下午3點半-6點，這里準時營業。忙時，還得遲一兩個小時關門。

在陳華榮管理下，愛心共享廚房漸漸有了名氣。

今年上半年，最忙時廚房一天共接待53人，所有灶臺同時工作，大家來燒飯還得排下隊。

一年半以來，這間七十多平方米的空間里，每天也在上演著希望和絕望的生死較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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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液病、癌癥，背負雙重壓力的家屬

在共享廚房，與醫護們溫暖抱團

愛心廚房門邊的桌子上，一本A3紙大的登記本自今年2月開始，已經寫完三分之二。從使用記錄看，血液科、放療科病人家屬最多，來自江西、安徽、福建、四川、遼寧、浙江......全國各地的都有。

病患家屬們第一次知道愛心共享廚房，大多是因為醫院病房里護士、病友們的口口相傳。

上午11點，鄭大姐將燒好的排骨山藥湯、蝦、清炒花菜打包進盒，準備帶回醫院。

鄭大姐在這里已待了七八個月。去年11月，大學在讀的兒子被查出淋巴瘤，辦理了休學，來到浙大一院治療。她和丈夫不得不放棄工作，從老家來杭全程陪護。

“孩子得了這個病，我倆是鐵了心了，一定得在身邊。一個人真的不夠，我要買菜燒飯，醫院里要取藥、檢查，就沒人了。”鄭大姐說。盡管，孩子在無菌倉里，他們很長一段時間內并不能見到。

年初剛來杭州時，鄭大姐人生地不熟，一天在醫院、旅館之間要來回四五趟。找到愛心共享廚房以后，是陳華榮帶著她在這個農居點小區租了房子，還帶她去買了輛價格實惠的電動車。

鄭大姐剛來時，心事很重，怕讓孩子知道自己病情，胡思亂想不利于治療。“兒子從無菌倉出來后，抵抗力像個嬰兒，我們沒有辦法，只好從飲食上保證他吃得健康。什么時候回去讀書，還沒想過。”

39歲的陳女士則是為照顧患鼻癌的老爸來的，這周六老爸放療結束，就可以暫時出院，等待下一步化療。“老人家在醫院里，很多事自己搞不懂的，只好我們年輕人來嘛。”陳女士露著笑臉，“我在外地上班，有空就請幾天假，沒辦法的呀。而且爸爸也喜歡吃我燒的菜。”

另一位吳阿姨則在杭州待了已半年。“00后”的女兒得了白血病。

“我們不大放心外面的飯菜，都到這里來燒點。”吳阿姨紅了眼眶，說話聲越來越低，低頭用袖子抹掉眼淚，“大家嘴上不說，心里其實都蠻感激的，免費用，我們自己就帶個菜籃子來好了。”

病患家屬們剛來時把壞事藏心里，大多悶頭洗菜燒菜，心情沉重，彼此也很少言語。陳華榮盡量避免過問病情，但無可避免地被一種壓抑、沉痛的氛圍籠罩。

背負精神、經濟雙重壓力，表現在燒菜做飯上便是心神不寧，咸甜不定，有一回連油鍋都差點著了火。

今年6月，陳華榮想了個辦法。他買來面粉，組織大家每個星期一起來做做包子，熱鬧熱鬧，以緩解緊張的心緒。

后來浙大一院骨髓移植中心第二黨支部書記羅依、浙大一院3-6東血液科護士長丁淑怡也組織黨員醫護們，每個月兩次來到愛心共享廚房參加聯誼活動，包餃子、包粽子、做饅頭，全部成果都由家屬們帶回，免費分享給其他住院患者。

“大家平時也很需要跟醫生、護士溝通，但他們都太忙了。到這里，反而彼此交流的機會多了，大家互相說說話，有人傾訴、解答，心情明顯暢快不少。完全兩種精神面貌。”陳華榮說，就連他自己聽得多了，對相關疾病都了解不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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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患者家屬從不說“再見”

希望大家都高高興興地“離職”

沒有人可以抵擋生老病死。半年多來，陳華榮記不清迎來送往的家屬有多少了。

“這種事么，放到任何一個家庭都是一座大山。”陳華榮說，我這把年紀了，很多事看看也很觸動的。

陳華榮最佩服的一位家屬，是個來自東北的姑娘，年輕，模樣也蠻好。“結婚七年，老公生病五年。她一個人在我們廚房燒菜也燒了快一年半了。連過年也在這里過的。那天我看她快哭了，我說怎么了，她說有點想家了。”

今年2月，她要回東北了，其實是老公已經沒有繼續治療下去的必要。回老家前，她和婆婆來向陳華榮告別，面容悲傷，“陳叔叔，我們要回去了。”

陳華榮知道原委，卻沒多問，只當他們要回老家治療，還安慰她“回家看看，可能也會好轉的”。后來，姑娘發消息說老公已經走了，感謝陳叔一年多的照顧。

“他們倆結婚到現在連孩子也沒生。”陳華榮說。

有位“00后”小伙，才22歲，今年大學剛畢業，還沒找工作，就來愛心廚房給患血液病媽媽燒飯。陳華榮經常表揚他，“燒菜燒得很好，搞衛生也是一把好手。”

還有位71歲的老母親，近半年幾乎每天要到愛心廚房兩趟，給住院的兒子做飯。母親腿腳不大好，大家看到老人，也盡力幫忙，幫她買菜，把灶臺預留給她，得空了也幫她燒菜。老人最近情緒不錯，因為兒子已經轉普通病房了。

截至目前，愛心共享廚房已免費服務近17000次，惠及1000多戶病患家庭。陳華榮欣慰的是，在愛心廚房待過的人們，每個家屬離開時都會專程來打聲招呼，“我不敢說是親人是友情，但大家都是有感情的。”

對離開愛心共享廚房的家屬們，陳華榮從來不說再見，“歡迎再來”這種話更不好說。他的告別只有兩個字：慢走。

“我就告訴他們，你們來燒飯，我是歡迎的。來住院，我不歡迎。對我來說，最好就是大家都高高興興地‘離職’，希望這里的人越少越好。”陳華榮說。

上午11點半，吳阿姨打包好的清蒸排骨還帶著鍋氣，她拎著準備回醫院。女兒前兩天突然想吃排骨，這道菜，她還是跟另一位大姐學的。剛剛紅過眼眶，這會兒消下去了，她拿起傘“吧嗒”撐開走進細雨中。

背后傳來陳華榮的聲音——“大姐，放輕松點哦。會好的。”

她轉過身點點頭，“會的，會的。”

（文中所有病患家屬均系化名。）

記者 鐘瑋  

編輯 謝珂 審核 蔣波 杜海峰